架空就能不讲武德？鹤唳华亭：都得按照基本法

大家好，我是陪您谈古论今的朱学士！

我是没想到啊，有一天中国的影视圈，居然连自杀的自信都没有了，就这都得学日      本。在这种大环境下，《鹤唳华亭》就显得尤为难得，至少人家是在用心传递 「中式美 学」，而且做得还不错。 虽然是架空设定，但整体上《鹤唳华亭》是想营造出宋代的味 道。老惯例，咱们从建筑开始讲起，好的、不好的都聊一聊。先上该剧美术总监陈浩忠老师发在网上的设计图。

这是剧中皇宫的垂拱殿，乍看之下是有宋代官式建筑特征的 ，也就是较符合《营造法 式》的装饰风格。但细节上还是有一些问题。首先，我们先要了解一下几个宋代官式建筑的基本特点： 1、更为上翘的屋檐檐口曲线、和更加下弯的正脊曲线； 2、用的木材较唐代小，比明代大， 3、较唐朝明朝而言 有更加明显的侧脚， 4、彩画也比这两个时代更加华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刻板印象呢？首先，线条和施工有关，它的檐口曲线就离不开檐角 大起翘和 「升起」的应用。什么是升起呢？我们把最中间这个 「明间」的两侧柱子称作 「平柱」，最外侧的叫「角柱」，它们是不等高的。《营造法式》规定三间殿升起两  寸，五间四寸，后面的以此类推，并要“令势圜 huan 和”。什么意思呢，就是从平柱开 始，到角柱为止，每一根柱子都要比前面的高，到角柱的升起量要符合前面所说的定 值，同时要把升起曲线搞的圆滑一些。比如十一开间的大殿，角柱就比平柱高十寸，  也就是一尺，合 31.2 公分，而且要把所有开间的柱顶连线处理得圆滑一些。这就是   《营造法式》所述的「升起」之法。正脊两端还要垫三角形的木块，类似于「生头   木」。那么在「升起」和「生头木」的共同作用下，宋式建筑也就有了一个下凹的正  脊，配合上翘的檐口曲线，看着就很灵动。从设计图上看，陈浩忠老师的团队是比较 了解宋代建筑升起曲线这一重要特征的。

但陈老师没有注意到一点，就是这个建筑没有「侧脚」，这是一个让建筑结构更稳定的 做法。视觉效果是这样子的。做法就是移动一些柱子的柱脚，比方说屋檐的檐柱，柱  首固定的话，柱脚向山面两侧移动 0.01 倍柱高，侧面向外移动 0.008 倍柱高。元代之  前的建筑，侧脚大多超过这个比例，如果能把这个做出来，视觉效果会更漂亮。【素材：真如寺/山西平顺大云院大佛殿】

另外，由于早期影视城基础比较差，设计图和最终效果有很大的差别，垂拱殿的实景  就是在一个「仿汉式」的建筑之上硬改出来的，所以不可避免会出现一些问题。比方  说斗栱和鸱吻尺寸过小。咱们先说斗栱，按《法式》的记载：明间一般补两朵补间铺  作，这就是斗栱的另一种称呼，这里确实补了两个补间，但是尺寸却很小，咱们可以  看一下这张营造法式的配图的尺度（图片）。那鸱吻呢？还是法式规定，面阔五间到七 间的大殿，鸱吻大小在七尺到七尺五那么高，那就是 2 米 18 到 2 米 34 之间，都跟姚  明差不多了。古建筑就是这样，讲究人是万物的尺度，不亲自去看过就不知道有多宏  伟。这个鸱吻的造型应该是参考了宋徽宗的《瑞鹤图》，就是做的比较糙，不过问题不 大。这个望柱头要重点表扬一下，不是很多剧里那种没什么线条的简配版。看得出来  美术确实很用心，整体上还是在传达中式审美。

后面那个「仿汉式」建筑不大好动，于是陈老师就设计在前面加了一个抱厦。有的小  伙伴就好奇了：老朱，你上次讲《风起 where》的时候说抱厦长这样啊，怎么这里的抱 厦成这个样子了啊？

对，「抱厦」实际上有多种形式，这种类型的抱厦可以理解成一个独立的门厅，是与主 体建筑紧贴在一起的，朝向是一致的。比方说解州关帝庙用的是卷棚滚脊抱厦，和不  少爱好者印象中摩尼殿的那种抱厦（龟头屋）就有很大区别。但是这里还是要强调一下，我国没有日本「破风」形制，并且看着像破风的那几幅画，从来也不是中式古建 筑的主流，结构也不一样，中式的是一个空间，而日式的就是一个装饰物。我们可以 看看这两张图对比以下，左边是抱厦、右边是破风。【素材：滕王阁、姬路城】

后面主体建筑被改成了一个双层顶，样式有点类似于  「假四垂」和「三川脊」的融合 体。这种假四垂一般南方比较多，较有特色的有中国台湾景福宫，历史爱好者一听到 这个名字肯定会把 23333 打在公屏上。这种屋顶可以增加采光和通风。虽然逻辑上成 立，但用在北方宋代官式建筑上就略奇怪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封建时代，皇家为了营造森严感，不会把宫殿建筑打造的花 里胡哨，而是通过简洁的单体建筑线条，加上动态的建筑群空间，相互配合营造出庄 严肃穆、流畅灵动的视觉感官，在这点上《鹤唳华亭》剧组做的宫殿群 CG 就比较单 薄，去过故宫的小伙伴可以回忆对比一下。没去过或是还是不能理解的小伙伴，可以 继续多多点赞，咱们下次就通过《雍正王朝》这部古早电视剧来理解理解。

现在很多文旅项目的甲方、和影视作品的美术并不知道这一点，总喜欢在单体建筑上 搞花活，为了增加建筑立面的层次，疯狂元素堆砌。但是你想啊建筑手法就那么些， 你要怎么加才加得对，怎么样才不是画蛇添足，不是以倭代唐，不是好心办坏事，这 就非常考验美术的功底了。所以虽然我也很讨厌以倭代唐的不正之风，但是我觉得大 家也没必要给某些剧组扣上「别有用心」的帽子，不过他们确实需要向《鹤唳华亭》 好好学习一下，虽然里面有彩画不能细看、泡沫斗栱做的粗糙、唐宋风格城楼的平座没有占满城台、唐宋城门门道应多为木结构等等问题，但如果我们爱好者死抠这些细 节，那才是挑刺，这些也是整体上没大毛病才会去看的问题，作为影视剧的单体建筑 已经很用心了。

服饰上，男装版型整体没有太大毛病，就是放量比较小、袖子有点短，但是这些戏服  哪怕穿到现在很多汉服活动上，我看到了也就只会觉得版型比较像三四年前的汉服商  家风格，但不会觉得违和。而且虽然里面也堆叠了很多元素，本质上还是戏服，不是  完全的复原，但由于面料材质较好、纹样多为暗纹，加上做工不差，就有了华丽内敛  的气韵，很有中式风骨，质感其实要好过现在市面上很多所谓的「汉服」。而且像开场 的这个袈裟，明显是参考过古画的，这是很多剧组都忽略掉的点，这个值得好评。发  冠不少也有出处，比方说白玉莲瓣型发冠、五梁束发冠，还有这根男簪造型，其实是想模仿明代的曲项式发簪，我们爱好者喜欢叫它 「蘑菇头」、「金针菇」、「一滴油」。不 过有些帽冠质感不大好，细看还是比较粗糙，但问题不大。唯一要着重吐槽的是皇太  子的冕服，其他配角的冕服整体轮廓还是有的，但是皇太子这个有满满的港台戏服    风，很不协调，看着像两个不同团队的作品。

道具上呢，像这个棋盘和榻的造型，符合宋代的时代特征，这一点我们可以从《重屏会棋图》里看到；箱子造型也很宋，我们可以看宋徽宗的《文会图》。如果这些道具做 旧过，看着会更舒服。其他应该参考过的古画，包括但不限于《孝经图卷》、《玉辂 lu 卤薄图》等等。  屏风后面的这条龙，有些小伙伴乍一看觉得它日式，其实造型来源是  《宋陈容墨龙图卷》，日本墨龙实际上是学了我们的。

这里我需要说一下：日本哪些是学我们的，哪些是他自己发明的，我们一定要搞清楚。比方说这几天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黑我，把隋 419 窟的壁画 P 到妈都不认识了，就是想证明鸱吻刷金来源于中国。我就好奇了，一定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证明什么都是自己的吗，有这个必要吗？还有人拿永乐宫的壁画来跟我抬杠，这就很奇怪啊，永乐宫自己的前后殿和山门，都没有刷金的鸱吻好吗？壁画中的这种黄色剪边，现实中必须要考虑制作工艺，实际上得是琉璃做的。壁画里为了调出黄色，或是为了突出某一部分，有的时候会给这上面沥粉贴金，但是现实中会不会用，我们还得参考其他的文献、考古报告、学术论文等等资料，再结合现实工艺来通盘考虑，这不是允许你们瞎说的，因为没有人想打开文化的山海关，我们不想现实中被人以倭代唐了。

所以建筑上的金鸱吻就是学的日本，目前是没有任何实际资料可以质疑这一观点的。提升文化自信的核心是前面四个字，而不是让你抠掉中间两个字，只剩下另外四个字，不然那只叫普通且自信。这种盲目自大既不尊重别国文化、更不尊重自己历史，属于过年祭祖上了隔壁老王家的坟。大家愿意消费日本文化没有问题的，但是不要嘴上说着爱国自信，结果却信了 “大唐在日本”的邪，最后成了打开文化山海关的文化皇协军。所以影视从业者还是要向 《鹤唳华亭》好好学习，这才是近些年影视剧服化 道的第一梯队，是了解中式审美的敲门砖，其价值被大大低估了。

咱们下期再见~